制度不会自动纠错,纠错的永远是人——2024年诺奖得主《自由的窄廊》一书的启示
作者:赵晓
一、“制度决定论”的胜利
202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的颁发向全世界传递了一个强烈信号:制度对经济繁荣与社会发展的核心作用至关重要。这次获奖的三位学者,达隆·阿西莫格鲁(Daron Acemoglu)、西蒙·约翰逊(Simon Johnson)和詹姆斯·罗宾森(James Robinson),通过多年的研究揭示了国家财富与贫困的根本原因。我称之为“新国富论”。
早在2001年,他们在《美国经济评论》上发表的论文《比较发展的殖民地起源:一项实证研究》(The Colonial Origins of Comparative Development: An Empirical Investigation)就提出了一个重要的观点:国家的繁荣与衰败,关键在于是否能够建立开放共享的“包容性制度”(Inclusive Institutions),避免控制掠夺性的“掠夺性制度”(Extractive Institutions)。这项发现帮助世人清晰地认识到,制度决定了国家的未来——是走向繁荣,还是走向衰退。
到了2012年,他们的著作《国家为什么会失败》(Why Nations Fail)进一步深入讨论了政治与经济制度决定国家命运的观点,雄辩地论证了:民主不仅是政治选择,它也是经济繁荣的根本保障。没有自由与民主的国家,短期内即便看似强盛,最终也注定走向衰落,最后只能吃草。
二、制度不能自动纠错
中国学者会非常喜欢阿西莫格鲁的观点,因为制度的确是重要的。但真理往前走一步就是谬误。在中国,主流的学者(如白左知识分子)总是倾向于迷信制度,误认为好的制度(例如美国的制度)可以自动纠错,进而忽视了人在制度演变中的关键作用。
阿西莫格鲁等却并不是这样浅薄的学者。他们的研究证明了制度的重要性,但他们自己显然意识到制度本身永远不会完美,更不会自动纠错,制度自身不足以保证自由与民主的永续。因此,早在2006年,阿西莫格鲁与罗宾森在第一本合作的专著《政治发展的经济分析:专制和民主的经济起源》中,就探讨了制度的脆弱性,强调民主的稳定条件是消除推翻民主的潜在动力。
也正是这种更加深刻的思考和警醒,促使阿西莫格鲁与罗宾森在2019年推出了《狭窄的走廊》(The Narrow Corridor)。他们在书中指出,自由与繁荣的制度不是宽阔的大道,而是一条狭窄的走廊。国家与社会必须在这条走廊上相互制衡、互相学习,避免国家走向极权或无政府状态。
书中他们以“吉尔迦美什难题”(Gilgamesh Problem)为例,揭示了即使设计了制度制衡,也无法防止人性对制度的腐化。因此,制度设计并非终点,制度的运转有赖于人民的持续监督和参与。
三、自由的狭窄走廊
《狭窄的走廊》表明,自由的获取和维护是一个充满偶然性和曲折的过程。它不是通过一场革命或一纸宪法便可以永久维持的。国家与社会的力量需要在日常的政治斗争和协作中不断平衡。强大的国家需要具备执行法律和提供公共服务的能力,但也必须在强大的社会监督下进行制衡,避免成为压迫工具。阿西莫格鲁和罗宾森指出,国家与社会的相互制衡并不是一蹴而就的,而是通过长时间的互动与合作逐渐形成的。这种互动不仅推动国家为社会提供必要的服务,也加强了社会对国家权力的监督。
四、信仰与社会力量的重要
回顾2024年诺奖得主的系列论述,我们重视自由与民主的制度时,不容忽视信仰与文化的力量。《狭窄的走廊》揭示,虽然制度设计很重要,但制度本身不足以自动维持自由。制度的成功运行依赖于文化信仰和社会责任感的支持。
这也正如美国开国元勋富兰克林所言:“只有有道德的人民才配得自由。”托克维尔在《论美国的民主》中也指出,美国的成功不仅在于其民主制度,更在于公民的宗教信仰和道德价值观,这些信仰和民情形成了自由与法治的文化土壤,保证了美国宪政制度的长期有效运行。
结论:制度的确是重要的,但人比制度更重要。
制度本身并不会自动纠错,纠错的永远是人。正如阿西莫格鲁和罗宾森在《狭窄的走廊》中所指出的,自由不是由制度自动保障的,而是由人民通过持续的努力和斗争争取来的。强大的国家需要一个同样强大的社会来制衡,而强大的社会则需要具有信仰、自由精神和道德的公民。因此,制度是框架,而人民的力量才是推动历史发展的根本动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