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的世界还是“丛林世界”吗?
作者:赵晓
国际政治关系理论中有一个著名的隐喻,就是把国际社会比作一个没有中央政府的“丛林世界”,各国就像野兽一样,为了生存和利益而互相争斗。这个隐喻反映了一种国际关系理论中被称为“现实主义”的观点,认为国际政治是由国家利益和权力决定的,国际法和道德都是虚伪和无效的。
这种理论的代表人物有尼古拉·马基雅维利(《君主论》)、托马斯·霍布斯(《利维坦》)、汉斯·摩根索(《政治之间》)、肯尼思·沃尔兹(《理论与国际政治》)等。
中国经历过春秋战国的战乱(“春秋无义战”),经历过秦制以来不断的“治乱循环”,经历过近代以来的耻辱,经历过“厚黑学”的洗礼,更经历过不断的仇恨与斗争的教育(“狼奶”),我们天然以及容易接受的就是:世界就是丛林,落后就会挨打,谁拳头大谁就是老大!
那么,今天的世界还是这样的“丛林世界”吗?
显然,今天的世界尽管没有告别仇恨与斗争,但已经不再是一个纯粹的“丛林世界”,而是一个复杂和多元的国际社会,其中既有竞争和冲突,也有合作和规则。当然,这并不意味着“现实主义”的国际关系理论已经过时或无用,而是意味着我们需要更加全面和灵活地理解国际政治的本质和变化。
首先,我们不能忽视今天世界上存在的许多合作机制和组织,如联合国、欧盟、北约、东盟、上合组织等。这些机制和组织不仅提供了一个个平台和渠道,让各国能够就共同关心的问题进行对话和协商,而且也制定了有效的规则和标准,从而约束和引导各国的行为。
例如,联合国安理会就是一个重要的决策机构,它可以通过制裁、维和、调解等手段来维护国际和平与安全。欧盟就是一个成功的区域一体化模式,它通过建立共同市场、货币、法律等来促进成员国之间的经济、政治、社会的融合。这些合作机制和组织虽然不完美,也面临着许多挑战和困难,但它们至少证明了当今的国际社会和过去不一样,并不完全处于无序和无法无天的“丛林状态”。
今天的世界,当然已经不是中国的“春秋战国”时代,现在大家“有事得按规则办、商量着办”。不能动不动就用武力强迫别人就范,所以俄罗斯侵略乌克兰在国际上才会被普遍抵制。
其次,我们也不能忽视今天世界上存在的许多非传统安全威胁,如恐怖主义、气候变化、传染病、网络攻击等。这些威胁不分国界,不分敌友,对所有国家都构成了巨大的挑战和危机。要有效地应对这些威胁,单靠一国或一方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,需要各国之间加强沟通和协调,共同采取行动和措施。
例如,在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后,各国都积极地开展了疫苗研发、生产、分配等工作,并通过世卫组织等机构进行信息交流和技术支持。在打击恐怖主义方面,各国也都加强了情报共享和执法合作,并通过联合国等机构制定了一些反恐决议和行动计划。这些举措虽然不能完全消除非传统安全威胁,但至少证明了国际社会并非完全冷漠和无能。
今天的世界,是一个彼此依存的世界,想要过得好,自己活,也得让人活,还得互相帮助、互相合作,才能活得更好。
最后,我们也不能忽视今天世界上存在的许多文化和价值的多样性,如民主、人权、自由、平等、公正等。这些文化和价值不仅反映了各国的历史、地理、宗教、社会等特点,而且也影响了各国的政治、经济、外交等方面的选择和行为。
例如,美国就是一个典型的以民主和人权为核心价值的国家,它在国际事务中经常以此为依据,来推动和支持其他国家的政治改革和社会进步。
中国也倡导以和平发展和共同富裕为核心价值,且在国际事务中力图有所作为,来促进和参与其他国家的经济合作和发展援助。
不同国家的文化和价值虽然有时会导致一些分歧和冲突,但也可以成为一些对话和理解的基础和桥梁。
综上所述,今天的世界已经不再是一个纯粹的“丛林世界”,而是一个复杂和多元的国际社会,其中既有竞争和冲突,也有合作和规则,多了文明与道义。这就要求我们在分析和处理国际政治问题时,不要只看到表面的现象,而要深入到背后的因素和逻辑,不要只固守一种理论或观点,而要开放地借鉴和学习其他的思想和方法。只有这样,我们才能更好地适应和应对今天世界的挑战和机遇。
从理论上讲,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在国际关系理论上至少有四个派别,而不只有“现实主义”这一派:
现实主义:相对悲观,认为国际政治就是一个无政府的、弱肉强食的“丛林世界”,国家是追求自身利益和安全的主权实体,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来维护自己的地位和生存。
自由主义:相对乐观,认为国际政治不只有国家之间的斗争因素,还有其他因素如经济、社会、文化、价值观等,可以促进国家之间的合作和互利。
建构主义:相对积极,认为国际政治是由人类社会建构出来的,国家之间的关系取决于他们对自己和对方的认知和身份,而这些认知和身份是可以改变的。比如,就像“民主和平论”,民主国家之间几无或极少有战争。
理性选择:相对冷静,认为国际政治是由理性行为者(如国家、个人、组织等)在有限信息和资源下做出最优选择的结果,这些选择受到他们的偏好、信念、期望等因素的影响。
有些很明显的事例,比如“美国为什么不灭了古巴,顺便收了加拿大”?这对美国来说,一点也不难,美国在美洲搞个“大一统”并非难事,何乐而不为哉?换成俄罗斯式,恐怕早就“甩开袖子拼命干”了!这用“现实主义”的理论没法解释。
而用“自由主义”或“建构主义”就能很好的解释。“自由主义”会认为美国受到了国际法律、制度、民意等因素的制约;而“建构主义”可能会认为美国受到了自身的身份、文化、规范等因素的影响。
同样,对于“欧盟”的出现,为什么欧洲国家会放弃一部分主权和利益,加入一个共同的政治和经济联盟,从而削弱自己的独立性和安全呢?“现实主义”也难以解释。
“现实主义”当然更难以解释“人道主义干预”,为什么一些国家会为了保护他国的人权和民主,而冒着与其他国家发生冲突的风险,进行军事或非军事的干预,从而损害自己的利益呢?
僵化地持“现实主义”观点的国家同样难以兼容一些普遍的道德价值和原则,例如人权、民主、正义等,也无法解决国际社会中的不平等和不公正。
所以,“现实主义”并未完全终结,仍是理解国际关系的一个选项。但中国人至少不能完全停留于这一选项。就算今天的世界仍是“丛林社会”,那也要讨论一下和过去的“丛林社会”有没有一些不同,有没有一些进步,我们中国人是去推动这些进步呢还是相反?
作为经济学者,我个人倾向于从经济学的眼光来看今天的国际关系。
在我看来,今天的世界,已经明显地抛弃了两种传统文明:一是自给自足、自我封闭、自高自大的“农业文明(以传统中华为典型代表)”;二是弱肉强食、崇尚暴力、零和博弈的“草原文明(以俄罗斯为典型代表)”。今天的世界已经走向了商业文明。
在商业文明下,大家更看重的是自由与人权,而不是国家与主权;分工与交易而不是土地与人口;和平与发展而不再是枪炮与掠夺。
因此,世界各国虽然永远都会有竞争与冲突的一面,但不再崇尚狭隘的国家主义、民族主义,而是视市场为主导,契约为文明,创新为动力,追求国家间的分工与交易,合作与共赢显然已然是主流并越来越将成为主流。
显然,我们需要了解世界的大流,并更新自己的认识,才能更好地融入世界、拥抱世界!